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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很高興,來看了母親,還與他一同喝了酒,說要與他說親。

眾星捧月,大抵是如此了。

只是那一夜宿醉後,登科的人不是他,而是他的嫡長兄。

從眾星捧月到跌落泥潭,只在一壺酒裡。

程誨冷冷地笑了一聲,笑得莫名其妙。

新帝的新制來得太快太急,第二年便放寬了條件,科考與察舉並行。

母親吊死在了樑上,父親才力排眾議,把察舉的名額給了自己。

察舉的官位小,要爬到大哥的位置上,程誨至少還要半輩子加上些氣運。

他便是在那段神魂顛倒的日子裡,遇上一個又痴又傻的侍女。

那時,程誨參宴,只能排到門口的位置。

為他斟酒的侍女看著他桌上的葡萄出神,一下便忘記了酒量。

程誨看見了,卻沒有出聲提醒她。

酒水從杯裡溢位,流到桌上,又掉進他的衣擺。

「奴婢該死,奴婢該死。」

跪下,磕頭,道歉,一氣呵成。

程誨頓時沒了興趣,道:「罷了罷了,我去換身便是,你且退下。」

如果當時自己能再蠻橫一些,七娘或許就範了,也沒賀樓伏城什麼事。

南唐的天變得太快。

程家是為數不多嗅到了危機的氏族。

父親抱著列祖列宗的牌匾,裝了一車,與他說皇城尚未可知,留他一人守著南唐程氏。

就這樣,程誨成了一條看門狗。

不,連看門狗都不如。

他們怎麼死的,程誨最清楚不過了。

是廣陵王殺的沒錯,卻是他親手遞的刀子。

程家要走,北邊的大梁被攻下不久,南方瘴氣多,西邊又有蠻族,只能從東面離開。

程誨只是在謝筠面前提了一句,大魏的兵果真從東面打了進來。

陰暗潮濕的地牢裡,他夢見父親睜著一雙眼睛,道,「程氏一族的興衰在你身上了」。

本該是負重難行的擔子,程誨只覺得無比輕鬆。

然後,他又遇見了那個侍女,與他一樣被關進牢裡。

七娘一眼認出來他,程誨也記得她的名字,像是老天爺有意撮合他們一樣。

七娘羞澀地看著他,然後開啟全部家當遞到他面前。

程誨看著那些沾著土灰的莖塊,頓時沒了胃口,嘴上說著不餓。

看見死人被嚇得反胃,程誨忍不住出聲安慰她。

在那間處處都是算計,每個人心懷鬼胎的牢裡,程誨竟是睡得最安穩的時候。

靠著一個溫暖的後背,無論怎樣都不會背棄他。

在程家,每一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出錯,每一雙眼睛都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,又或是掠奪本該屬於他的東西。

程誨還是頭一次享受到了不勞而獲的感覺。

水缸裡的水他挑了不到一成,餘的都是七娘補上,卻又不跟他計較些什麼。

又或是在等著看他笑話。

那顆骯髒的心又再猜忌著些什麼。

「公子,你長得真好看。」七娘樂滋滋地看著他。

誠實的,不參雜一絲謊言與慾念。

等她背過身去,程誨不自覺地摸上了自己的臉。

他所厭惡的,正是她所喜歡。

有時程誨想,七娘若是當初不替自己去,是不是就不會遇見賀樓伏城。

她會在伙房安安靜靜地做個廚娘,也沒有什麼柱國太師。

夢裡七娘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求著那個面容模糊的魏官,而他什麼也做不了,一次又一次地看著七娘被帶走,無一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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