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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亦然輕輕吐出一口氣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孩子……誰家的孩子能長了沈玥這一籮筐的心眼,不重樣的手段,甚至還越過雷池給他撩撥得心熱氣短?
莫非是他這些年紅鸞星死,惡名在外,與所有旖旎傳聞都退避三舍,感情生活實在乏善可陳,這崽子實在是沒人可以較勁,就連自己的醋都吃上了!
可瞧著沈玥悄無聲息地站在那兒,蕭亦然狠不下心來苛責,只是輕嘆了一聲,拍了拍身側的臥榻,「坐。」
沈玥順從地坐下,握著涼透的茶水,整個人僵硬的像塊陳年的朽木板,從裡到外都散發著一股子心如死灰的勁兒。
蕭亦然也不知他鑽得哪門子牛角尖,沈玥說聰慧能將天下大勢入一局而化之,說愚笨又活像個咬著自己尾巴咬的鮮血淋漓,卻又執拗地說什麼也不肯鬆口的小狼崽兒。
他劈手奪過沈玥手裡的杯子,一口氣幹了,面沉如水地審問:「今晨我在陣前毒發後,阿釗都跟你說什麼了?」
沈玥深吸了口氣,反問道:「天門之變後,仲父是從什麼時候決意南下的?真正讓仲父下定決心,走上這一條不歸路的,是你親手將我送回中州,卻在數月後收到了我被軟禁在中宮的訊息,是嗎?」
蕭亦然並沒否認,也沒承認,只是平靜地說:「壓死駱駝的稻草有很多,但絕不只是因為最後放上去的那一根。」
「仲父不必為我開脫……」沈玥緊緊地握著雙手,「壓在仲父身上的稻草,有多少是我親手放上去的,或者是仲父為了我,而不得不背負的?」
蕭亦然:「歷來權臣下場都是如此……」
「可從古至今就沒有過如仲父這般的所謂權臣!」
沈玥倏地拔高了聲音:「我再說的明白一點,蝕骨毒是太后為了牽制仲父,扶朕親政的毒。那麼,在蝕骨毒之前,在朕初登基的那幾年,朝野上下用來牽制仲父的『蝕骨毒』是什麼?」
沈玥垂下眼睫,低低地接上了自己的問話:「……是我。」
「是當時的我被幽禁東宮,朝不保夕,仲父為了能儘快救我出囹圄,接受了東宮舊部的示好,選擇南下這條不歸路。」
「也是為了將年少的我扶上皇位,仲父在明知自己有一半韃撻血統,出身不詳,卻仍選擇越過戰功赫赫的衛國公,破格接受了『武揚王』這個封號,給那些抱著清君側之心的老臣們,親手遞上了一個致命的把柄。」
「還是我,沒讀過幾天書,卻被人慫恿著效法春秋齊桓公待管仲之禮,改口稱你為「仲父」,將『捧殺』兩個字寫得明明白白,還日日掛在了嘴邊。」
「我朝以孝治天下,最重禮法尊卑,可到了仲父這裡,卻是子之爵位越過了生父,父之稱謂越過了君臣……」
沈玥不再言語,他垂著頭,胸口窒悶著像是憋了口氣,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了。
衛國公、武揚王、仲父、君臣……這些個素日裡常見的稱謂,合著各種出現過又被刻意忽視的聲音,在這一瞬間冒了上來,紛攘嘈雜,爭先恐後地撕開了血淋淋的過往。
他以為自己精心籌謀計劃了多年,以為自己扭轉了九州河山的傾覆,以為自己終於可以給他一個安然退隱的結局……
可實際上沒有他,就不會有代行皇權的武揚王,更不會有滿手血腥的閻羅血煞。
少年將軍終會名揚天下,會在漠北立下赫赫戰功,會以更磊落的方式討迴天門關的公道,會平靜地娶妻生子、走完他名垂青史的一生。
彷彿上天和他開了一個荒唐的玩笑,珍重多年的情意,竟是一場荒謬的輪迴。
——他一直想做那個救蕭亦然於危難的藥,原來他才是那個陷其於困局的毒。
沈玥悄無聲息地坐了良久,緊緊地握著自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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