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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手背生長出許多嫩芽,像蝴蝶草,發梢則綴著牽牛花,一朵朵耷拉著,彷彿燈籠。她的身體必須日夜浸泡在冷水裡,否則會幹渴而死。賀逐山不久以後知道,其實她已不算一個完全的人類。
但他還是把她看做母親。
他曾經最依賴的人。
他們住在一棟居民樓裡,左右鄰居都是工廠工人。屋子很小,就兩間房,父親在主臥安裝了玻璃花箱。他將母親安置在裡面,安置在裝滿冰塊的降溫浴缸。次臥則留給賀逐山,床頭床尾都堆滿紙質書。他本人則睡在客廳沙發,只蓋一張絨線毯子。他每晚都凝視遠處的刺眼的探照燈——終於發現城市只是一隻冰冷的鋼鐵巨獸。但為時已晚,他忽覺自己的一生都沒有意義。
賀逐山家在六樓盡頭,最角落的地方,幾乎沒人會路過這個拐角。而為了保護母親,父親也極力避免不必要的社交,賀逐山便依舊形單影隻,孤零零地遊蕩在蘋果園區街頭。
像一隻野貓,在黑暗中觀察人類的生活。
蘋果園區裡有很多遊戲廳——孩子們喜歡攢夠零錢,衝到老闆面前,把冰冷的虛擬數字換成一個個實打實的遊戲幣。但那些電子遊戲都很無聊——畢竟對賀逐山來說,那些連成年人抓耳撓腮也無法通關的推理難題,他想要解決,往往只需一眼。
他只好四處飄蕩,在無人的籃球場上發現一窩流浪貓。貓媽媽不知去了哪裡,只剩下五隻毛都沒長齊的小貓崽在草垛子裡艱難爬行。他忽覺得這才是他的同類,孱弱、孤獨、迷茫、無助。
他站在那兒看了一下午,等夕陽把地面曬成金色波濤,他的影子顯出瘦長。他便抱起五隻貓,默不作聲地回了家。
「你不喜歡數學了嗎?」有一天,父親疲憊地問。
為了維持巨大的電費開銷,他不得不打兩份工。白天在工廠上班,晚上,他到「幻夢」體驗館去幫地下老闆修理破舊的非法遊戲系統。
對現實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們只能在遊戲裡尋找另一種真實。
賀逐山看著那些被灰塵淹沒的書籍:「不。」不喜歡了。
「為什麼?」父親笑了笑,像在極力掩飾話語的蒼白。
「它沒有任何意義。」賀逐山說,科學殿堂在冰冷現實面前一文不值。
父親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,而且這一天來得很快。
那是一個下午,他把房門關緊,勒令賀逐山不準靠近,然後牆上傳來「咚」、「咚」的重響。變異帶來的痛苦遠不是常人所能忍受,他一遍遍折磨自己,希望可以就此去死,又害怕真的死去,妻兒會無有所依。
賀逐山便蜷縮在房間門口,把頭埋在膝蓋裡,安靜而驚惶地等。
他不知道在等什麼,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,更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……鮮血順著門縫漫到他身下,染紅他的手掌、他的褲子、他的鞋,他聽見一聲又一聲的敲門響。
平緩而堅定,一下又一下。他便知道來人不是走錯——他家在六樓無人經過的角落。
賀逐山從抽屜裡翻出一把老式9手/槍,黑銀色金屬外殼,是父親買來防身用的。他知道怎麼開槍,只在拉開保險栓時費了一點力氣。
然而剛拽開鐵門,連板機都來不及扣,手腕立刻被人一扭:「嘿、嘿!冷靜點——」
那是蘭登,他反扭手臂,鉗制住兩眼通紅的賀逐山。
「你就不能溫柔些?」徐摧皺眉,「他還只是個孩子。」
「孩子可不會開槍。」蘭登拿走那把手/槍,徑直沒收進自己口袋。
徐摧向屋裡走,路過主臥,看到了那間玻璃花房。他看到了那個呆坐在降溫冰池裡的女人,只知研究自己身上的花與枝葉,彷彿一顆好奇的藤蔓。他頓了頓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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