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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屏上沒有繪畫圖樣的地方,他能穿過琉璃屏望見薛玉霄的衣衫紋路、望見她彷彿低垂的溫柔眉目。她比出京前更加清減了,想來國事為重,天下之人她都要計較煩心,所以讓她更為神傷。

王珩喉結微顫,手指放在膝上,幾乎能感覺到忽然震動起來的脈搏。他想,自己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郎君之心,怎麼能讓她再度神傷呢?於是在說完話的寂靜中,忽然又補充道:「我沒有什麼心疾。只是……讓風吹著了。」

薛玉霄道:「冬天本來就冷,我知道你開著一點門是想散去屋裡的藥氣,可是你該坐在避風的地方,這樣對你的身體才好。」

這架屏風很是稀罕,琉璃古已有之,是燒制青銅器的伴生品,眾人稱為「五色石」,在東齊比玉價還要貴,而在王珩的居所裡,這居然拿來燒製成了一架屏風——可見王小公子在琅琊王氏的地位。

這面屏風的價值,薛玉霄房裡的那面青鏡差不多相仿。

王丞相對其寵溺疼愛到了如此地步。

因為屏風是透光的,所以薛玉霄仔細觀察時,也能隱約見到王珩的樣子。他確實比往常相見更加形容消瘦……這樣一個春風拂柳一般的人物,讓陪都娘子慕名已久的王郎,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心中煩憂。

王珩聽到她的囑咐,很是溫順地頷首。望著她道:「我已坐在避風的地方了,你看。」

他略微抬起衣袖,袖子沒有被吹動,隨後又向內挪了一截,目光卻沒有離開她那邊,低聲道:「我知道你為我好,你來看我,我很高興。」

薛玉霄道:「即便沒有丞相開口,我也該探望你的。只是我們終究有別,不能貿然開口。都怪我讓玉行娘子配合我檢籍操勞,才吹了風得病的。不過那之後我也病了一場,就當我們同病相憐吧?」

那時候已經過去數月,怎麼也不可能是陪著她生病的。王珩對此心知肚明,但她願意開解,他已是心滿意足,不由自主道:「既然相憐……自是卿須憐我我憐卿……」

他聲音漸低,到後面便悄然隱匿下去。此詩為一薄命人所作,不宜出於他的口中。

因為王珩的刻意藏匿內斂,並沒有讓薛玉霄聽見。這時,旁邊的小侍正好煎出了藥,將之盛在一個玉碗裡,上前服侍王珩服藥。湯藥苦澀,王珩只說:「放在那裡吧。」

小侍日夜與他相伴,知道公子之心,便向外透出求救般的眼神。薛玉霄會意道:「丞相正是讓我來監督你吃藥飲食的,如果一心想著愁事,病怎麼能好?」

王珩聽了她的話,望著她的臉看了片刻,這才挽起衣袖,吹涼漆黑的湯藥。

他身上的檀木之氣被藥材的味道所遮掩,但這跟崔七郎那種被中藥沉浸已久的生澀草木苦意並不相同。不知道他用的什麼藥,聞起來居然有一種很細微的甘甜縈繞袖中。

隔著這架琉璃屏風,他垂眸服藥的神情覆上一層朦朧。這雙手修長蒼白,腕骨窄瘦,玉簪下未束緊的髮絲流落出來,依依如拂盪的柳葉。

飲罷,王珩接過清茶掩袖漱口,這才轉頭看過來。他道:「我既然什麼都聽你的,你也不要再擔心我了。……人在天地間互相相見的緣分乃是有定數的,相見一面就會少一面,我今日見你,知道我們彼此……彼此的知音之情,相互憐憫記掛,這樣,我心裡已經很是滿足,我們還有下一面的……」

他的目光清潤晶亮,有一點濕潤之意。但隔著屏風,薛玉霄不能全然得見,她道:「這是當然。你我還在少年,日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。」

王珩低嘆一聲,終於笑了笑。

他的手撫摸上琉璃屏風,引著她道:「這架五色石屏風很是罕見,但名貴的不是屏風,而是它上面所繪之畫,是我母親親手所作。乃是當年筆墨風流之冠的手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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