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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矜明白這個道理,卻不太能細想。
「我入仕,本就是為繼承老師的遺志。」謝斂抬眼看天上一片月,嗓音低了幾分,「老師生前來不及,我也想早些讓他看到。」
宋矜眼睫微顫。
她記得離開京城前的那些讀書人,自稱是翠微書院的學子。
京都人人都知道,翠微書院辦學不為入仕行舉業。
其山長和教授,有不少是當代文壇名流。所以翠微書院鹹集的,往往是一群於學術造詣上出眾的學生,致力於承往聖思想,著書繼往開來。
因此,不少書都是由翠微書社發行。
每每風靡京都。
反倒是出仕的那一批,倒是翠微書院的異類。
但謝斂的身份確實微妙許多,當年牽頭集資創立翠微書院的人,便是身居首輔之位的秦既白。多年後秦既白致仕後,聲名狼藉而死,謝斂承老師遺志出仕。
宋矜有些想要探究,卻又不忍探究。
於是她只點了點頭,寬慰道:「秦先生在九泉之下,必然會為之寬慰。」
「沅娘,你阿爹也是。」謝斂道。
宋矜心口猛地一跳,有些說不出來的動容,最終卻只是點頭。
天邊漸漸亮起來。
在灰濛濛的天光中,她漸漸看清謝斂的面容。對方面色不比她好,透出失血過多的慘白,烏黑的鬢髮已經被冷汗浸透了,散落幾綹黏在頰邊。
青年玉骨霜姿,狼狽也難掩孤峭的氣質。
宋矜將臉靠在膝蓋上,垂眼不再看他,只說道:「我好睏,謝先生。」
他微怔,忽然傾身探了探她的額頭。
女郎眼睫低垂,懨懨地打著盹兒。謝斂察覺她有些低燒,一時間皺眉,略帶思索片刻,還是說道:「靠在我身邊睡一會兒,等會我揹你下山。」
「……不累嗎?」她抬眼。
謝斂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眸子,略有些不自在,只是搖頭。
她便再次垂下眼,遲疑著往他身邊挪了挪,然後將腦袋靠過來,半闔著眼打盹兒。
兩人之間還隔著幾寸的距離。
她似乎是靠在他身上,又似乎沒有依託全部的力量。謝斂端坐著,等候著女郎的呼吸變得沉穩,確信她睡熟了,才重新抬眼看向天色。
此時已經快亮了,可以下山。
謝斂起身將她背起來,拄著那支樹枝,一瘸一拐朝著山下走去。
山風依舊大。
橫飛的茅葉割破他的手背、臉頰,謝斂踩著滑落的落葉與山石,徐徐朝著山下而去。一直到天邊照起第一縷晨光,他才終於矮身,背著宋矜踏上官道。
因為腿傷是經年舊疾,他習慣了忍耐。
謝斂閉目調整良久,拄著柺杖的姿勢,便看不太出來異常。
驛站大門緊閉。
簷下隔夜的燈籠吹掉了幾只,襯得驛站越發破敗。
謝斂並未叩門,而是坐在了驛站門外。
他又小心放下背上的女郎,將她扶著靠在自己懷裡,繼續安睡。她蒼白的面頰浮起病態的潮紅,呼吸也變得沉重,應當是昨夜受驚又著涼了。
謝斂將撿回來的氅衣裹在她身上。
女郎似乎做了噩夢,她手指攥得發白,身體蜷縮成一團。察覺到他披衣的動作,她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袖子,口中低低喃喃什麼。
他沒有抽回衣袖。
只是任由冷得哆嗦的宋矜,蜷縮排他懷裡,替她裹好了衣裳。
一直到天光明亮,王伯一行人急匆匆趕回來,謝斂才將宋矜叫醒,交給了蔡嬤嬤照顧。
他起身叩了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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