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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信嘴巴一動,想說些安慰的話,一時間卻又不知該說什麼,只有喟然嘆道:“玉娘很是不易。”
“這天下,苦命之人何其之多?父親在世時常對我言,如今世道,武夫跋扈,胡虜肆虐,士庶苟活於世,生民奔於亡命。綱舉失序已久,世人之心渙散……”
說著崔玉娘深深地看向郭信:“正是在這般年歲,郭郎這樣的君子才顯得尤為難得。”
郭信一愣,眼前的小娘不僅會彈琴唱曲,見識也遠非尋常的婦人所有。他忍不住將此刻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:“玉娘這樣的娘子,不該埋沒在煙柳之地。”
玉娘把頭偏在一邊,臉上露出苦澀的笑:“在此處還可得一夕安寢,不知換了他處又會如何呢。”
郭信頓時無言,玉娘說的不錯,若是男子孤身一人,不論從軍還是逃去開田,或許總能找到生計活下去。而像玉娘這樣的女子,又能往哪兒去呢?
玉娘不再說話,又重新將琵琶抱了起來。然而這次小娘之口傳出的不再是細嚀軟語,懷中琵琶的曲風也一轉變得悲涼而蕭瑟:
關東有義士,興兵討群兇。
初期會盟津,乃心在咸陽。
軍合力不齊,躊躇而雁行。
勢利使人爭,嗣還自相戕。
淮南弟稱號,刻璽於北方。
鎧甲生蟣蝨,萬姓以死亡。
白骨露於野,千里無雞鳴。
生民百遺一,念之斷人腸。
曲終一刻,玉娘手中的琵琶突然發出“錚”的一聲異響,竟是琴絃被她生生撥斷了。
一旁史德珫也被這一聲響動所驚動,揉著眼睛茫然醒了過來,看著身旁沉默的郭信和情緒複雜都寫在臉上的玉娘,頓時一臉迷茫:“咋的了?”
郭信長呼一口氣:“沒什麼。史郎既然醒了,今天就到這兒吧。”
史德珫打了個哈欠:“反正沒事,再坐會也無妨。”
“時候不早了。”
郭信說罷便離席開啟了門,隨著門頁被郭信拉開,一陣寒風瞬間灌進了屋裡。
外面不知何時竟飄起了雪。
史德珫也看到了雪,起身湊到門前,嘴裡嘀咕道:“孃的,什麼時候了還下雪。”
玉娘清清嗓子,也準備起身恭送:“我送二位郎君出去。”
郭信:“玉娘不必相送,免得再受了風寒。”
史德珫才不管這些,只是催促郭信:“快走,一會雪若大了可不好回去。”
玉娘還是將二人送到簷下,郭信回頭抱拳道:“玉娘若是遇到什麼麻煩便差人來找我,我馬上就要任軍中奉國左指揮都頭……”
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給玉娘說這些沒什麼用,又改口道:“我家在興業坊,打聽一下很好找。”
玉娘又躬了一身:“妾身記下了。”
史德珫在階下催促了,郭信再次對玉娘頷首致意,反身邁進了雪中。
望著郭信寬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門外,崔玉娘感到百般思緒正在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。
她第一次這樣去揣摩一個男子的心思,因為她實在想不通這回事。先前郭信肯為她出頭,讓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郭信是對自己有意。可若只是貪圖自己的美色,憑家中的權勢,郭信大可不必這麼麻煩。更何況短短的兩次見面已經證明,郭信顯然不是人們傳言那樣的好色之徒。既然如此,他又為何對自己這麼好?
她在心中隱隱感受到郭信並未把自己當做賣唱的小娘,至於是什麼,她不論如何也想不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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