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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也聽多了這樣的謾罵,麻木地放下碗出門。

未等到夜晚降臨,傭人的尖叫劃破長空,房間只剩飄蕩的一雙腳。

她生平高傲,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死法?

修長的脖頸斷裂,眼球凸出,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吐出舌頭。細心保養的面板鼓漲青紫,她生前邁腳步步生蓮,死後地下卻滿是不堪的穢物……

只有小孩子似的瘦小的手,指甲上的丹蔻是熟悉的鮮紅。

他將阿蘭抱下來,眼淚打溼她最鍾愛的旗袍。

因果輪迴,他應該也是如此面貌。

毫無體面,只剩醜陋。

黎向巍慢慢地鬆了手,身子順著玻璃牆下滑,後背擦出一道水漬。

門被撞開。

一個人衝進來,猛地拉住了領帶的另一端。黎向巍仍然不可阻擋地滑落斜坐在地上。

姜行扯住領帶,跟另一股不可見的力量拉鋸。

他沒有企圖拆解黎向巍脖子上的纏繞,而是低頭,將自己的脖子也繞進去:“太太要帶就把我帶走吧。”

“是我對不起太太。”他面龐上滑落兩滴淚,又纏了兩圈,眼神失焦,“殺了我吧。”

領帶抖動兩下,卻癱軟下來,像是被人丟棄,黎向巍咳嗆著大口喘息。姜行虛脫,一把扶住了牆,熱淚滾滾而下。

從埋下金耀蘭屍骨第一日起,姜行照料柿樹,如對待親兒女,他所有的愧怍、懊悔和難言的沉重,全部送給了柿樹。

柿樹一日一日成熟,柿果二度誕出金耀蘭,柿樹是母,姜行就是父。

這段關係已經不能用複雜和混亂形容。

空氣中似有令人頭皮發麻的憤怒的聲嘶“咔嚓”一聲,玻璃隔間綻出猙獰的蛛網,隨即隔間傾塌,無數片碎玻璃如雨砸下,姜行彎腰將黎向巍護在身下。

“砰——”最後炸掉的是燈。

黑暗,陰冷,水的滴答,血液的鐵鏽。

姜行頭昏腦漲,他髮間血肉模糊,脖頸上豎起一排尖刺,坐在地上的黎向巍猛然吐出一大口血。

姜行睜眼,顫抖著手去摸,喘息越來越驚恐。

黎向巍明明被他擋住,那些碎片卻脫離重心引力斜著向上,像是無數鐵釘吸在磁鐵上。

他的胸膛、手臂,脖子和臉,哪怕是眼睛,都在剛才的瞬間扎滿玻璃,因為姜行的觸碰,玻璃翻攪,血流蜿蜒落下,他發出野獸一樣含混的嗚咽。

姜行的青筋暴出:他在他衣襟上摸到什麼——

剛才黎向巍吐血的同時,也吐出半截血肉模糊的舌。

酒店的走廊光線很好,落地窗臺上搭了一隻黑色馬丁靴。

細細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將繁複的綁帶繫好,拉出一個蝴蝶結。

“衡南。”盛君殊立在一旁提醒,“差不多了,走了。”

衡南跺了跺腳,換了一隻鞋尖踩在窗臺,繼續繫鞋帶。

盛君殊知道她心裡想什麼:“世上怨鬼沒一個不是遭遇不平,要都讓他們冤冤相報,還要天師幹什麼?”

衡南雙手揣在外套口袋,看看他:“我覺得我們確實挺多餘的。”

盛君殊沒被她這大逆不道的話氣得冒煙,只是淡淡問:“你知道怨鬼為什麼一定要被誅嗎?”

“為什麼。”

“因為他們陣仗太大,會牽涉無辜。”盛君殊大步將她提進房間,門被踹開的同時,他的聲音也落在耳畔,“謹慎,姜瑞的命在她手裡。”

黑暗封閉的浴室內隱約傳來人的嗚咽,門被推開的剎那,匕首也飛擲而來,被盛君殊一把挾住:“刀不要亂扔。”

他一點點將匕首戳進牆內,滋滋的摩擦聲讓衡南打了個激靈,捂住耳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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