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shitaka提示您:看後求收藏(橄欖_8,橄欖,Ashitaka,藏書網),接著再看更方便。
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/暢讀/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,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。
還香港?歇吧。縣中都算他柳亞東到過的遠地方了。
進武校前,空間給柳亞東的概念始終偏大,譬如巍巍與浩淼。打小聽人說:咱家鄉山多。多多呢?隨嘴報一串:白駒嶺,陂陀山,秀姑山,蔡山,酒山,大霸峰,玉泉峰。但青森森的幾近一個形貌,柳亞東數不全,更分不清哪座是哪座。山外常汩汩環江,是柵欄外一圈瀦積雨水的溝瀆,春夏水盛時,如護如“障”。
柳亞東曾老牌牌地想,我這狗屁人生就跟他媽山一樣嚴峻。
他老子柳瀚海名字算白瞎了,寄寓宏放,可海上鋪著白浪,哪知道險不險呢?不如他叔叔叫柳大山,土俗庸常,但長什麼樣子是什麼樣子。自打柳亞東能正確記憶起一切,他聽奶奶罵他爸最多的:他哪兒是柳家一門造的種?他是山上猴怪射出來的種。
爺爺柳仁道擱柳亞東心裡就是個黑白像。他眉中疊皺,嘴角墜了重物似的無限下垂,稍活得舒心一點,不至於遺照也繃張苦臉。說他是土/改錯劃了富農,生產隊動輒拉去草秸杆沾牛尿塞嘴裡鬥他,結果氣得掛了牆。柳亞東都是在心裡詭樂:肝癌我們就說肝癌的事兒,氣死?人哪兒就那麼容易氣死。
那時男人入土,女人二四十根肋骨好比折去一半,痛不欲生,生存的生。柳亞東奶奶大玉算牛逼角色,靠十二根骨頭種田放鵝賣醃菜,喂活了兩盞柳家香燈。柳亞東記得這老太太灰敗一張臉,幾乎不笑,醃菜做的一雙手總瘟臭烘烘的。她只在喋喋不休完她不滿的任何,點菸呷時,面龐上才有祥和的衰態。想來人要容光煥發,一是靠愛滋養,二是靠恨護丹田,當然恨遠比愛更有力量。
他老子的“光榮事蹟”如補裰衣裳,全憑東拼西湊。從大玉嘴裡湊的最多。人談及人,喜好欲揚先抑,因為有揪人從臺階上下來,往地上掄的爽。大玉先說:你死鬼老子人其實是頂聰明的。頂在打小不見摸書邊,白駒小學唸到素水農中,第一就沒讓過人。但人不老實,動輒夾個軍書包溜縫,一不受拘,漫野躥騰。橫埂上回個盹兒,曬得黑亮亮油津津,再不奔堰塘裡摸泥鰍,摸滿一整桶,斬首破膛,集血拌進芋藤裡餵鵝。交他十九隻鵝苗,丁點兒大養到待宰,喂得個個肥美。
又說他這聰明,輔一顆狗孃養的肥膽,政府的便宜也敢佔。某年素水逢澇,柳家五畝水田幾近絕收,按人點數應繳組織二百斤夏稻,可拼上自留地的也不夠。糧所人員那時在柳家一律被尊稱“驢日的龜孫”。龜孫們抽著大前門,兜揣三稜刀,送去糧了,一刃殺進蛇皮袋裡驗貨,一季的耕耘漏成滿地的碎金。糧不幹的不淨的,打回去再曬,壓成色恨得人牙癢。再要缺斤,肯收才怪。夜裡愁眉呢,柳瀚海說:我去糧站,能交掉。大玉罵他不知輕重:放你的狗屁!——柳瀚海半夜架著板車馱著糧溜了。次天傍晚攥著收據回家,全須全尾,就是鼻青臉腫。
大玉柳大山看他摒擋東西。柳瀚海一抹血:你倆去後山躲躲。大玉被柳大山拖帶走,躲後山茅屋裡唸了三天菩薩。第四天,柳瀚海瘢痕累累地喊人從後山回,大玉鑽出茅屋,滿臉是淚地抱著他問:抓你遊街了?房讓人扒了?柳瀚海一笑:誰敢?!柳瀚海只後來落個毛病,怕狗。
有關肥膽,柳亞東還知道他爸一個真偽待定的末節。
柳瀚海有回溜課野泳,水蕩子裡揀過一個死嬰。小嬰屍溺得腫大,陰/部光溜溜的。託著她臀部撈出水,五指一攥,那兩坨屁股肉就掉手上了,糜爛瘟臭得像抔爛豆腐。彼時夭個崽就跟死小雞似的如常,何況還是個賠錢丫頭。柳瀚海找來個竹籃盛著這爛豆腐,定怏怏坐了半日,天擦黑了,一聲不吭提上山,埋在株苦楝樹下。之後逢清明,還留心分她一疊紙燒。
柳亞東總想:我那酷老子。大玉窸窸窣窣摸出過柳瀚海的農中畢業證,獎狀的尺寸,單一頁,邊角焦黃,貼著半身照。
本章未完,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