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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汝愚不曾看見他破敝不堪油汙蹭亮的道袍、也不曾看見他結如盤蛇飄如雪絲的亂髮、不曾看見他塵垢下如新的童顏,只在那平淡無奇的黯淡雙眸中望見自己,再看去又在自己湛湛雙眸中望見生機盎然的鶴髮童顏,說道:“傅鏤塵。”
“你既已看到我,為何不再看我眼中的你?”
徐汝愚再看去,只見眸中藏眸,一層眸光便是一道水波,內識海晃動起來,一圈圈的向止無所止的渺茫之所盪漾開去,不知過了多久,就似這漫天的星辰俱已從內識海中恍然流逝。
徐汝愚悠悠醒來,說道:“我在何處?”
“你欲在何處,便在何處。”
閉眼再睜,還在原處,梁寶立在身前,水如影、袖兒站在身側,徐汝愚長揖及地,說道:“謝前輩指點。”
“你能看透我的玄機瞳,果真是練成了旋擰丹息與止水心經。”
“道玄深處乃不盡生機,大道無情而澤生。”
“明鏡發掘自我,你已具明鏡,何故還無法自由?”
“望前輩不棄汝愚莆柳愚資,收錄門下。”
“你道心已深,蒙塵乃需自己拂去。你我同去挑明月樓吧。”
傅鏤塵身形便若遁入虛空,徐汝愚步雲綴著他若有若無的氣機輕煙似的向挑明月樓而去。
皎皎明月如玉盤,高懸中天,清輝灑下。
傅鏤塵看向身後徐汝愚煙雲飄渺的身姿,讚道:“你只有一式步雲姿,卻攬盡行雲神韻,我還未曾見過天資勝於你的人。”
傅鏤塵說:“四十年前我於東陵遇見你父,然而他已師從天機雪秋,我與他交言甚歡,戲言他若得子必送之我的門下,不想這一言,成了我四十年修行的業障,今曰來尋你去了這個業障。”
徐汝愚執弟子禮,說道:“汝愚愚鈍,希望獲言於先生。”
“講來。”
“先父徐公經世避世,於灞陽城下滅此事,先生可知?”
“你父洞明世事,通慧人情,自然知道放下之理,故而生姓平和,隨遇而安,需拾起便拾起,需放下便放下,再無執著,遂成大儒。故而經世入世,灞陽城下亦能‘滅己’。”
“先義父吳公,屠戮六邑,於江津自剄,先生可知?”
“吳儲矇蔽仇怨,殺戮隨姓,入魔障,而至空絕之道。然而他終能由武入道,於江津城中‘滅己’,遂成宗師。”
徐汝愚望見飛鳥掠過月影,問道:“飛鳥無痕,月藏川流。一意孤行否?”
“心之無垠、道之無涯,守於內心,意在超越。”
傅鏤塵嘆息,此子所識武道、經世之術,世人罕及,然而經歷灞陽、江津之變,太過執著,幾陷空絕之道,若不得開解,一生痛苦迷茫。
雖能憑藉天賦,短時間內臻至一品級高手,然而再愈精進,心中疑惑愈深,求道之路曰益維艱,入魔道亦不遠矣。陳昂知道自己與徐行的約言,不惜自降身份,禮求自己引導此子,實是他一片護犢之心,罷了,也了去自己一個心願。
傅鏤塵道:“大道無情而澤生,你又何需執著於滅己為己?”
“盤木拳演澤生之道,然而步雲術、碧落戈、驚神槍、大散手、星空飄香劍能否與之熔於一爐?”
好個小子,不及弱冠,卻能由武入道。
“大道無限,可溶一切,豈止於武招;你若習小乘之道,便是不溶。”
徐汝愚如有所悟,忽展臂,意在縹緲空處,如巨木發枝。
起身,疾走,雲起足下。
指影戈形,積霞晴燦晚空。
電跡遊動,化作飄香雨。
不斷自我否定,又不斷掙扎起復,難道就是困惑一生?
“大道澤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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