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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鬱找到韓福兒,將她從地窖裡救出來的時候,她渾身都是灰,已經面無人色。她的十個手指上,全是黑乎乎的,是幹掉的血,手指甲都撓爛了。嘴邊還沾著幾縷死鼠的毛。地窖裡好幾隻死老鼠的屍體。
那地窖的土壁上,被刨了一個大坑,黃泥上面還有血跡。他幾乎能想像這幾天裡,她該是有多絕望,又是怎麼發了瘋似的掙扎求救。
雲鬱腦子裡都是嗡嗡的。
他看起來有些驚慌失措。當著眾人,不敢表現失態,但腳步慌亂,手腳明顯不協調。他快步上前,將她從地上抱起,摸了摸她臉,拂去她臉上的灰塵。他輕輕試探了她的呼吸,她還有呼吸,身體也還是軟熱的。
他心跳的很快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,心臟咚、咚、咚一直跳。好像嘴一張,就要從腔子裡蹦出來,跳的他喘不過氣。好像一個活物,要從他身體裡出逃。
看到她的臉,暴露在日光下的一剎那,他感覺神智湮滅,靈魂從一堆灰燼中復燃。他感覺自己也像是死裡逃生了一般。那一刻他想起的是自己的弟弟雲岫。他想起河陰那天,雲岫死在他懷中時的眼神和表情。他臉上帶著血,身上被刺了好幾個洞,他抱著他,感覺真疼啊。洞不是刺在自己身上,但看起來一樣疼。他唯一記憶深刻的是恐懼,徹骨的寒意。
「咱們雲家的男兒,是烈馬,是草原上的雄鷹。從來沒有服過輸,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。」
他一直記著雲岫臨終前說過的話。
他以為經歷了這麼多,自己早就已經麻木,早就無所畏懼。從河陰那一夜開始,他就是孤身一人了。從名滿京都,人人仰慕的樂平王,美貌俊麗,風姿迷人的少年郎,到而今的野心家,篡奪者。他知道世人是怎麼看待他的——一個無恥至極,喪盡天良的人。為了謀奪本不屬於自己的皇位,不惜引狼入室,屠戮親朋,落得眾叛親離,聲名掃地,而自己則自食惡果,成為賀蘭逢春的傀儡。已經是這般境地,他沒有什麼可失去,也沒有什麼可忌憚的了。一死而已,有何可懼?怎麼樣都不會比眼下更壞。
他沒想到自己還是會懼,甚至恐懼到四肢冰涼,渾身起了密密的雞皮疙瘩。
他愛她嗎?
他自己也說不清楚。
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。像男人喜歡女人那樣,對她有慾望,想要得到。
他其實並非離不開她。沒有她他也不會死,他也會費盡心機地活,絞盡腦汁地跟敵人去鬥。只是那樣會很空虛,會少了很多快樂。所以他要哄她,騙她,想辦法拴著她。
他想要說什麼,卻說不出,一個沒忍住,清鼻水兒掉了出來,跟著眼淚一起,一下子糊到嘴巴上。他感覺自己狼狽極了,強忍著淚,壓抑著鼻酸,趕緊拿袖子替自己擦拭。一旁的高道穆看不下去了,走過來蹲下,從袖中拿出一塊雪白的手絹,輕輕替他擦臉。
雲鬱努力剋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變調:「拿點水來。」
幸好帶的有水囊。高道穆趕緊拿了一隻羊皮水囊過來,雲鬱開啟木塞,捏開她嘴,往她嘴裡餵了一些清水。然後又拿手絹蘸水給她擦拭了一下臉頰。
阿福恍惚覺得身體漂浮著。她感覺眩暈,眼睛睜不開,視線發黑,意識零散,渾身無力,四肢骨骼有種痛覺。居然會痛了,她已經好久沒有痛覺了。她昏昏沉沉中,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抱著,有人攬著她的腰,抬著她的手,又兜著她的腿彎,將她放到了床上。
有人給她診脈,又往她嘴裡餵湯藥。
她嘗不出,只感覺清澈甘甜,是水。她要水,努力配合地吞嚥著,儘管嗓子疼的像火燒一樣。她恍惚聽到簾子窸窸窣窣的響動,有人說話。一個聲音說:「應當沒有性命之憂。這幾日,先用人參煎服,間以米湯或是清粥,依次少量進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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