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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上御駕離開建章宮還沒多久, 所說的定國公府相關卷宗還沒送來, 皇后娘娘身邊的素葭姑姑便已來此,言稱娘娘請楚國夫人至長春宮相見。
她自然是進不得建章宮內的, 只是在外請御前侍女代為通傳, 雲瓊邊將此事告知楚國夫人,邊在心中暗暗琢磨皇后娘娘用意,言語間委婉暗示夫人, 還是留在建章宮內為好,這相邀,可藉口身體不適,推辭不去。
但楚國夫人垂目片刻,卻是站起身來, 雲瓊遂忙領著一眾侍女相隨,陪夫人往長春宮去, 路上, 她原想著皇后娘娘性情淑和柔善, 縱是心中再氣再恨, 應也不會在明面上對夫人做出些什麼, 又有她們這麼多雙聖上跟前的眼睛盯瞧著, 應不會出什麼事, 但等一行人隨素葭來到了長春宮, 皇后娘娘請夫人看座用茶, 再命諸侍皆退, 雲瓊心裡便一咯噔, 悄望了眼扶著榻幾慢慢坐下的楚國夫人,忐忑不安地垂首退至殿外。
再過一兩日,就是四月了,時近初夏,殿外陽光熾暖,隱有一兩分暑熱之威,聲勢熱烈地透過長窗鮫紗後,被篩去大半餘熱,溫溫涼涼地落在靠窗倚坐的兩位女子身上。
溫蘅並未用茶,只是目望向榻幾對面的皇后娘娘,看她雖妝容衣飾一絲不苟,端抵是當朝國母的雍容氣度,但眸中隱有血絲,再好的胭脂水粉,也遮不乾淨她眉眼處的倦乏、臉色的蒼白,似正抱病在身,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與她對坐。
一瞬間,溫蘅有心要問,但微抿了抿唇,還是沒能說出半個字,她微低著頭,聽皇后娘娘輕聲問道:“請你來,是想親口問一問你,陛下在建章宮前所說,是真的嗎?”
溫蘅手握著榻幾一角,慢慢點了點頭。
若是放在從前,被皇后娘娘知曉她與聖上之間的秘事,她定是羞慚難當,只覺無顏面對皇后娘娘,心中將會完全被愧疚淹沒,但現在,皇后娘娘不僅是她曾經的夫姐,也是與她隔有家仇的仇人之女,溫蘅面對皇后娘娘,心中除了愧疚,亦有其他,真真是五味雜陳,複雜難言。
……面對皇后娘娘尚且如此,面對明郎呢……她與他自青州相見,便是一段孽緣的開端吧……還有這孩子,腹中的孩子,會是聖上口中言之鑿鑿的龍裔,還是,會是這段孽緣不該有的延續……
溫蘅心思暗沉,無意識地輕|撫著腹部,聽皇后娘娘慢聲問道:“……這孩子……幾個月了?”
溫蘅道:“快五個月了。”
……比上元節那夜鄭太醫所說,多了一個月……皇后靜望著溫蘅圓隆起的腹部,自以為難以開口的詢問,說起來,似也沒有那般艱難,心既已沉入了潭底,還能再沉落到哪裡去呢,她垂下凝視的眸光,聲淡無波地輕聲問道:“什麼時候開始的?”
輕|撫的手微微一頓,溫蘅垂目望著長春宮殿內地上的烏磚鸞鳳花紋,低道:“去年夏天,家兄出事,我求來求去,求不到人可救家兄,最後,求到了陛下那裡……”
……明郎說,溫羨被誣那件事,背後,或有母親的手筆……
腦中昏沉難受感,一瞬間,如重山壓下,皇后壓下身體的不適,勉力支撐著,回想自去夏到今春的種種,心底的悲涼,如冷徹的冰湖水,蔓延開來,遍及四肢手足。
冰火兩重天的煎熬裡,皇后想,明郎此刻,應也在痛苦中熬煎吧,信任的兄弟背叛了他,深愛的妻子離開了他,就連孩子,也不是他的,他與他在這世上最愛的女子之間,還隔著無法磨滅的血海深仇,而這一切的背後推手,或正是他的生身母親……
……或正是他們的生身母親……
皇后心如刀絞,抬眸看向對面的女子,問:“……你還愛明郎嗎?”
對面靜坐的女子並未直接回答,只是垂目沉默片刻,淡聲道:“我不能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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