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井邊長滿搖曳的荒草,地上條石鋪就的磚路,已經被塵土蓋得看不清本來面目。

老房子還是清初的時候蓋的,很舊,門上的黑漆都剝落了,所幸構件還未腐朽,但下雨天要滲水,灰白牆面上開出暈染的黃褐花紋。

大缸旁邊放著兩隻木桶,蘇傾彎腰去拿的時候,注意到木桶邊緊緊挨著盆。盆裡髒衣服堆成山,最上面的是今早蘇煜換下來的舊褲子,褲腳上粘著泥沙。

蘇傾猶豫了一下,先挑起了桶。

恰好蘇煜一陣風似的從屋裡奔出去,她喊了他一聲:“阿煜,你能幫我把盆捎過去……”

蘇煜遠遠站住腳,不太情願:“姐,我要遲了。”

“哎呦,你跑兩趟就是了,叫他幹嘛?”蘇太太匆匆追出來,襖裙下偶爾露出兩隻金蓮兒。她穿一身發白的舊襖裙,立在房簷下皺眉頭,打蒼蠅似的朝她揮手,語氣變得格外嚴厲,“你弟弟要上學,你又沒事做。”

蘇傾默然低頭,將又粗又亮的辮子輕輕甩到身後,扁擔麻利地搭上了肩。

蘇煜一路奔跑,門口拴著的大黃狗忽然衝他狂吠。

“畜生。”他罵了一聲,一腳蹬上了狗臉,狗猛地撲了上去,但被鏈子拴著,在空中懸崖勒馬,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。

而蘇煜已經撒腿跑了出去,徒餘兇狠的狗吠在院子裡迴盪。狗一叫,欄裡的家禽也跟著亂叫,雞飛狗跳。

“快去,快去管管它。”蘇太太退回屋裡,夾著帕子的手按著太陽穴,臉直髮白,“叫得我頭疼。”

蘇傾擔著桶慢慢走到門口,黃狗不再叫了,搖了搖尾巴,長嘴在她褲腳上蹭來蹭去,隨即溫順地伏趴下來,嗚咽著將腦袋貼在了地上。

蘇傾想,狗這種動物真奇怪。大概是誰總餵它,它就喜歡誰。

她蹲下來看它,發現狗鼻子破了皮,溼漉漉的流了許多鼻涕,她掏出自己帕子輕輕擦了一下,黃狗發出哼唧的聲音,就像小孩在抽噎,蘇傾抱了抱它,隱約摸到溫熱皮毛下的肋骨。

“媽,阿煜把它踢壞了。”

“狗能有什麼壞不壞的——別碰它了,那畜生髒死了。”

蘇太太頭上一隻珠釵猛地折射了光,柔弱地立著,隱約還是個富家太太的模樣。她臉小,骨架子也小,生蘇煜的時候幾乎要了她半條命,身體一直很虛弱,走幾步路就要喘。

於是多數時候,她是發號施令的將軍。

“它不髒,我每天都帶它洗……”

“你就非得跟我犟嘴?”蘇太太拿手掌猛地敲門框,打斷:“你這麼不聽話,是要氣死你媽嗎。”

蘇傾嘆一口氣,挑著扁擔走了,跨過門檻時黃狗還立起來追著她走,拼命搖動尾巴。

平時蘇煜嫌它醜,蘇太太嫌它髒,都不願意多管它,但這個沒有壯勞力的家必須得有一隻看家護院的狗。

所以他們看不起它,卻又不得不依仗它。

江南古鎮用密集的屋宇和矮牆隔出了磚巷迷宮,一個遠離炮火紛爭和時代變遷的世外桃源。

水巷小橋曲曲折折,白牆黛瓦和後面茂密的深綠色樹冠,似乎把陽光都過濾成一種幽幽的淡青色。

“蘇小姐又挑水去呀?”

村婦們穿著幹練的綠色或淡藍色長褲,三三兩兩坐在簷下擇豆角,見她出來,總要笑著叫她。裡面臉最熟的,是她的鄰居翠蘭。

“是。”她低眉斂目,虛福一下,快速透過了,遠遠地能看見辮子下面修長的頸,在陽光下白得泛光。

人走遠了,其中一個開口:“我要有這麼個伢,哪捨得讓扁擔壓在她肩膀上。”

“是的呀,瞧那麵皮和身段。”

蘇傾身上穿著翠綠的窄袖衫和長褲,背後梳一根粗辮子,鄉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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