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便散開了,在視線裡模糊成一灘海。
一切都很好,一切都那麼不好。
夜色越來越濃,宅子裡走動的人逐漸少去,再在外頭便有些顯眼了。南衣從矮牆頭爬下來,到謝卻山的房裡去等。
春衫覆在身上,不消一會便出了一身薄汗。南衣等得心焦難耐,幾近暴躁,她腦中掠過了無數種可能,心懸在那兒始終無法落定。這一天像是看不到頭。
他還活著嗎?明天他們還能相見嗎?
南衣盯著房中那面空空的屏風,腦中胡思亂想著,又很快出了神,覺得這屏風實在是寡淡得讓人厭煩。子時的更聲剛響過,周遭越來越寂靜。
她突然就很生氣,看什麼都不順眼。她研了墨,找出最大的一支毛筆,開始在那素白的屏風上亂塗亂畫。
她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膽子,謝卻山其實是一個很講究的人,讀書動筆前都要淨手。
可她肚子裡一股壓不住的怨氣,她非但不洗手,還要把破壞搞得徹底。
誰知道這日子過完今天還有沒有明天,這整整齊齊,端的做派是給誰看?
謝卻山要是回來了,這點小事算什麼事,大不了就被他臭罵一頓,她可是他的大恩人,謝卻山要是沒回來,那更無所謂了。
她就是掀翻了屋頂,他也不會來找她算賬。
想到這裡,眼淚竟然不爭氣地落了下來。
委屈。真委屈。
畫了個大王八。
還不解氣。
得寫上謝卻山的大名。
用狗爬一樣的字。
外頭轟隆隆的春雷悶響,終於暢快地下起雨來,淅淅瀝瀝,混著泥土的味道,似有若無地飄入鼻中。
南衣無意間回頭看,呆住了——他什麼時候回來的?
他抱著胸倚在門框上,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也不知道看了多久。
她胸口那團悶氣四散開來了,像是開啟了一個閘口,眼淚反倒越掉越兇,索性嚎啕大哭起來,還不解氣,直接將手裡的毛筆砸了過去。
墨水砸了他一身狼狽。
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語氣還是兇得要命:“你是人是鬼啊!”
“你說呢?”
他走過來,微微眯起的眼睛盯著屏風上的傑作,透出一絲危險的光。
某種大魔王的壓制還是深入骨髓的。
尤其是在做壞事被抓包的時候。
南衣一下子心虛了,所有的理直氣壯蕩然無存,眼淚都忘了抹,連忙抄起硯臺,將墨都潑到屏風上,把王八和大名都生硬地遮去。
“我就是想給你房間裡添幅山水畫。”
“從未見過如此醜的山水。”
“……你,你平安回來就好,那我就先走了。”南衣腳底抹油想開溜。
手腕一下子被扣住,人被拽到了一個滾燙的懷裡。
衣衫還是溼的,他冒著雨夤夜趕回來。
完顏駿心思重,事情全部查清楚已經是夜裡了,外頭早就宵禁,照理說謝卻山該明晨再回來,可他一刻都等不了,命人連開幾道坊門,徑直回了家。
他不確定,她會不會在家裡……還是,章月回已經把她帶走了。
此刻看到她平平安安在這裡,哪怕房裡亂糟糟,像是被洗劫過一樣,他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了。
他看著淋淋的墨沾上屏風,順著屏上輕紗的紋路往下蜿蜒,熒熒月光下,像是流淌的、融化的山。
前頭山高路險,惡水急流,一低頭,唯有輕舟一片,難越關山。
哪怕已經轉危為安,他心裡依然沉重,他並不知道明天在哪裡,並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,更不知道此刻的溫存能彌留多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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