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邵錦泉手托腮,聽書人一樣,眼含笑意,問塗文:“何老卵斷水了?”

侯愛森替他答:“大前天開著付文強的藍鳥來的,一箱子現款,很了不得的樣子,阿迪數了講只多不少,我看他是在付文強那兒翻身了。”

“你意思。”塗文失笑,“我招他了?”

邵錦泉一撫桌上的一樽捋須執刀的木關公,說:“不講他是不是知道你跟她風花雪月,就憑你搞斷他一隻手,他翻身以後能不搞我們麼?”

“那他該!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,有本事他當初別來借水!”

邵錦泉不講話。

塗文聲音又低下去:“行!我把賬算我頭上,我就奇怪了,哎,泉哥,付文強再不濟是紫金會老闆,一票打手手底下養著,眾星捧月的,他何老卵算什麼東西?也能吹得動付文強的耳旁風?!”

“真要捏住他七寸了,也難講要不要籠絡籠絡他。”

“你是講——”

“就只剩我手裡的一把六四式了?”

說到槍了。侯愛森一下坐直,謹慎道:“剩下的,上次嚴抓那次,全和舊賬扔下練馬大橋了。按講是兜著網放了漂,租個漁船撈一撈,出水還能用的,老賈都裹了油氈布。”

“不必,不搞動靜。舊強,你還找那人置,上次五支要價十個,今年我看還要漲,給他二十個,三短兩長,事情我交給你。幾個伢伢用得上,你差遣。”邵錦泉仰進椅子,十指交疊,手掌貼著胃。他合起目,淡淡說:“不行就和付文強約一場,他要鏟我?可以,我給他機會,看他怎麼耍棍棒刀槍。”

百家樂一開,最近又多出幾筆水錢要追。

賤的,下三濫的,有點耍賴手段的,塗文廢胳膊廢腿,開水澆頭,砸場子鬧事,依靠暴力解決一部分;另一些縮頭縮腦,有心無膽,耍一點非刀非槍的恫嚇伎倆即可乖乖就範的,侯愛森儘量支配柳亞東。愈發被任用,愈發覺得臨近懸崖一步。柳亞東有時候想幡然地往回縮上一縮,退進不落雨的簷下,卻發現是腳下根本是華山一條棧道,只能亦步亦趨橫向前行,背倚的是巖壁,幾近無路可退。

原來武校訓練特別繁重,純粹得很,一到熄燈像被照頭悶了一棍,非特殊情況,從不會失眠。這陣兒才有這種成人式的“痼疾”,時常翻來覆去需與睡眠搏鬥,時到半夜,手腳沉重,頭腦卻無比清醒。揉一揉眼睛,就盯一會兒窗外月色的一片皓白。偶然一偏臉,看見蘭舟也是微微側頭朝向窗外的,他睜著眼睛出神,眼是靜謐的兩汪澄水,不曉得是不是想家。

柳亞東有時候恍惚地想問他:船兒,你是不是也能幻聽見火車的鳴笛?

這次追一個木料加工廠老闆的十萬水,侯愛森說,他是小老闆,生意蠻紅火,但本人出過軌,最虧欠同甘共苦過的妻兒,找他本人,他有一萬個理由哄騙你放他一碼,廢了他,他生意做不下去,咱們斷了他生路拿不到錢是一樣的。你找他的兒子。他兒子在河臺中學讀初二,寄宿,你只拿到他兒子一件貼身的物品寄過去,再不陰不陽問他一聲生意好不好,他能嚇得魂飛魄散,立刻繳械投降,懂麼?

柳亞東漸漸明白這行的邏輯了,就是將是非觀念一再淡化淡化。

塗文拿兩套縣九中的舊校服給蘭舟柳亞東,嘿嘿直笑,抖開說戲咱得做足!你倆要露餡兒,真給校保安逮著劈頭蓋臉頓罵多冤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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