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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近端午的天氣,水鄉的空氣裡已經有了一絲燥熱。
滿眼田田綠色,樹木以最自然的姿態在田間路邊肆意生長,水腥味裡夾雜著牛糞和稻草的氣息,這才是17世紀江南農家鄉里最真實的寫照。
小心翼翼的避開一坨牛糞,張予誠有些茫然的看向前方的兩條岔路,卻不知自己該走哪一條路。
他對自己要去的柳橋村毫無印象,宏圓老和尚圓寂之前也只是隨口指點了一下路徑。
能走到這裡還沒有偏離大的方向,對於一個來自三百八十三年之後的人來說,已經分屬難得。
“吳江縣震澤鎮東南十二里柳橋村,”張予誠默唸了一遍老和尚給的地址,大大的嘆了口氣,古人指路都是這樣,完全不顧及鄉間四通八達的各種小路。
張予誠這滿嘴普通話的京城口音,與好幾個熱心指路的農夫的吳音根本就是雞同鴨講。
到了這個路口,他確定自己又迷路了。
坐在一塊路邊青石上歇歇腿,張予誠摘下自己的斗笠,露出滿頭寸發。
他此刻是一副行旅僧的打扮,懷裡還有一份貨真價實的度牒,倒也不怕遇上多事的人或者官差上前盤查。
“不過說起來,明清兩代的官差無事不下鄉,想要在這裡遇到官差的可能性還真的不大。就是不知能不能遇到一兩個聽得懂北方話的人,好給我指一指路。”
拿著斗笠扇著風,張予誠四下探看。
遠方田裡有幾個農夫正在出沒,但是這些人基本聽不懂他的北方話,上前去問了也的白搭。
手中斗笠一停,張予誠看到田埂上走來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,身後跟著幾個僕人。
這位員外心情似乎不錯,指著農田一陣說道,身後的幾個僕人點頭哈腰的笑著應下。
那員外看了一會莊稼,又抬頭看一看太陽。
身後的隨從會意,立即扶著自家老爺往路邊樹蔭下來。
那員外一抬頭,正好看見了在樹蔭下休息的張予誠。
“我道今日為何兆頭好,緣來是來了一位西方靈山客,”那員外放開隨從攙扶的手,笑問道,“敢問大師從何處寶剎而來?”
這位員外的吳語比之農夫們的辨識度要高一些,可惜張予誠也只是聽懂了一半。
“小僧自元寶山半山寺而來,因家師是京師人,故而於本地鄉音不熟,還請檀越見諒。”
“哦?和尚居然是京師口音!”員外訝然之餘,也換上不太熟練的京師口音,“半山寺我倒也聽說過,不知宏圓法師可還好?”
張予誠露出一絲並不作假的哀色,雙手合十:“八日之前,家師已經於寺中圓寂了。”
員外急忙唸了一聲佛:“和尚節哀!”
兩人閒聊了幾句,互通了名號。
張予誠得知員外姓高,正是本地的地主,還有舉人功名在身。
這高舉人也甚好客,見張予誠雖然是一身僧侶打扮,可談吐之間自有一股與塵世格格不入之意,不似那等被銅臭迷了心竅的庸俗僧人。
忙叫身後的僕人把蒲席鋪在田邊樹下,又請張予誠坐了,喚過身邊小婢取了茶具煮起茶來。
“如此說來,和尚如今是要回鄉還俗去?”高舉人嘆了一聲,“你要還俗,我等俗人卻日日想著有朝一日往山裡避一避,免了這三千煩惱絲才好。”
“說來慚愧,半山寺雖小,卻也是修行的好去處,家師又只得我這一個弟子,吾之本意是要繼承了衣缽繼續侍奉我佛的,”張予誠“無奈”搖了搖頭,“奈何家師圓寂前五日,家中寄來書信。說是叔父病重,堂弟又在前年病故,如今祖宗眼見得要失了香火,正準備奉師命下山還俗。可就在下山前一夜,恩師卻笑著圓寂往西方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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