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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她知道羞,掙扎著從老頭懷裡鑽出來,豆苗紮根似的站直了,聽他在背後罵了一句:“小孩兒。”
看門的男孩子拿錦帕包了銀元走過來,年輕的錦衣男人說:“等一下。”
她和爹都緊張地看那塊錦帕,生怕他變了主意,不給錢了,他淡淡掃了那銀元一眼:“再添些。”
又一把金葉子倒進來,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,手都打顫了。千恩萬謝地接過來,可是剛接過來,又聽見一道冷清的帶著威懾的聲音:“人留下。”
爹拎著二胡走了,駝著背,走得也慢,好像拿袖子擦了擦臉,但也沒回頭。她看著院子裡的枯樹枝心想,原來爹把她給賣了。
那一年明宴十八歲,都統府剛開沒幾年,院子裡的樹都是新栽的,西風吹來枝幹瑟瑟,樹枝下面站著一個小雞似的毛丫頭,含著兩汪眼淚看著門口。
明宴沒有爹,只有一起生活的老頭。老頭喜歡撿小孩,尤喜歡撿街市上偷人搶人的刺兒頭,都統府裡撿足了四個,每次一開飯,就像餓狼搶食,他左踹一腳,右敲一下,那幾條狼崽子才抖抖毛,收斂成人形。
他們不知道的是,明宴的是老頭撿來的第一個,夠狠夠兇,血光裡泡了四五載,做了南國史上最年輕的十二衛都統。
老頭笑嘻嘻地說:“出息了,你是要養著我們的。”
養著倒也沒有什麼難的,都統府不缺錢,狼崽子命賤,扔在地上就能活。多了第五個,無非是添雙碗筷,再添個丁口。
只是他從來沒養過毛丫頭。
可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活了,一開始,東風西風總欺負她,笑她說話有股方言腔調,她從不還手,慢慢地話也少了,只餘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人,像只乖巧的貓。
她就睡在後園裡的小木屋,這裡有好多的樹,她喜歡這些樹,喜歡在陽光最好的時候草地上打滾,有一回他撞見了,小孩在草叢裡滾得正高興,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肚皮,頭頂就是一顆大樹,雪片似的槐花落了一地,見了他,趕緊爬起來站好,一雙眼睛怯怯懦懦地看著他。
他掃她一眼,從園子裡默然走出去了。
她來以後,什麼都會做,什麼都學著幹,會點燈給北風縫掛破的衣服,在破洞的地方繡一朵青葉子,會給一樣大的西風做木頭槍木頭劍,不出一年,她身後跟著一串小孩,聽她指揮疊著羅漢爬樹摘槐花。
她抱著罐子在樹底下接著,接了半罐子。飯桌上就有了清香四溢的槐花麥飯。
老頭鼓動她唱個曲兒助興。她問:“唱什麼?”
老頭說:“唱你那天唱的那個。”
她不敢唱,她知道自己唱得不好。她還記得那一天明宴看她的厭惡眼神,好像看到一個人在大街上沒穿衣裳。
可是東風西風都拍著桌子起鬨,她只好唱那個“滅燭解羅裙”,一邊唱一邊觀察他的臉色,唱到“婉伸郎膝下,何處不可憐”的時候,明宴沒繃住,笑了一下。
她其實不太明白,他這會兒怎麼笑了,彷彿她不是唱豔曲兒,是演了個滑稽戲。
明宴只笑那一下,就沉下臉:“開春學認字,這些都給我忘乾淨。”
明宴休沐也不歇息,在府邸裡辦公,每次都是毛丫頭給沏茶,他喝一口溫度正好的新茶,才起來總是丫頭來丫頭去也不好,上了學總該有個名字,就叫住她:“你叫什麼名?”
她小聲說:“我叫蘇青青,青草的青。”
明宴皺了一下眉:“這名字不好, 給你改一個。”
當時西風就在旁邊,哈巴狗似的趴在桌上聽。
因為明宴記得自己的母親姓俞,所以撿來的小孩都姓俞,俞西風想,東南西北排夠號了,接下來該是春夏秋冬。
明宴卻說:“叫蘇傾。屠蘇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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